“啊？”

“以彼之道，還彼之身。”麥寶兒扭過頭，灼灼盯著她：“既然駱湘和先皇後的婢女一起拿先皇後的死做文章，我們索性就把它坐實。”

“我不太懂你的意思……”

“你要代替我出宮。”麥寶兒招手示意她靠近：“你去丞相府把爹爹下給先皇後的秘藥配方拿出來，然後我們把它放到清漪宮裏，再捅出來，嫁禍給駱府……”

“啊？”錦瑟一楞：“可陛下知道藥是丞相下的啊！”

“那又怎樣？”麥寶兒漠然：“他知道，可別人不知道。若是所有證據都指向駱府，難道他會對臣民辯解說當初是自己與丞相合謀這麽幹的？”

“可這樣要犧牲掉駱府啊……”那是幾百條人命呢！

“難道我爹爹就該犧牲？——只因為斬了駱湘一家？”麥寶兒冷哼一聲：“既然皇上舍棄我麥氏一族，我設計讓他器重的駱氏一脈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責又能如何？”

的確。

以眼還眼，以牙還牙，簡單粗暴又解氣的方式。

“你現在就出宮。”麥寶兒想了想，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塊腰牌：“楚洵現在恢覆了我的品級，難保以後沒有變數。你趕緊趁現在能出宮的時候去丞相府把秘藥配方拿出來——就在爹爹書房的書架上。切記，萬不能被人發現。”

……

錦瑟從沒出過宮。雖然出宮是她一直以來的奮鬥目標，不過機會來得這麽突然，她一時有點不知所措。

宮廷之外的世界是什麽樣子？丞相府又在哪裏？

拿著腰牌站在明月宮外茫然一瞬，她不自覺轉去了禦書房的方向。

不知道能不能碰巧遇到尹墨涵……

事實證明，她的運氣非常好。她偷偷摸摸轉到禦書房門口的時候，剛好趕上一身官服的尹墨涵抱著一摞書簡從裏面匆匆而出。

身體先於大腦做出反應，她猛然從花樹後跳出來攔住他，把尹墨涵嚇了一跳。

不動聲色的平覆著呼吸，尹墨涵勾勾唇角：“好巧。”

“是啊……”錦瑟幹巴巴的笑：“呃，今天天氣真好。”

“恩。”尹墨涵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：“在這裏等我半柱香的時間，我很快回來。”

……哎？

她還沒說重點啊！

糾結的等在原地，錦瑟無奈的抓抓頭發，望天出神。其實自己出宮去找丞相府也沒什麽的，她這麽大的人到底是在怕什麽呢？……尹墨涵剛剛抱了很多書簡，看樣子很忙，她一定打擾到他了……

就在她胡思亂想得整個人都不好的時候，尹墨涵又悠然走了回來。

錦瑟註意到，他已經換下了官服，仍是平日裏青衫磊落的裝扮。

低調的華麗。

“我有一下午的時間。”他眉眼和煦：“你有什麽麻煩嗎？”

“呃……你的工作？”

“有同僚，並不是非我不可。”

“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……”錦瑟心底甜滋滋的，莫名愉悅起來：“我要去一下丞相府，但是不太記得方位——”

這都能忘？

尹墨涵心底微訝，面上卻波瀾不驚。

“我和你一起吧。”他想了想：“左相大人這個時間應該在府裏，我正好要去拜訪一下。”

“謝謝你。”知道他是遷就著自己才一同去丞相府，錦瑟眉眼彎彎，心情和日光一樣明朗。

怎麽辦，好想挽著他啊。

穿來這麽久，她第一次覺得古代的男女大防古板又討厭。

——不過，這有什麽關系？他們已經訂婚了，這個男子遲早是她的。

錦瑟打心底裏感謝楚洵的賜婚，唇角的笑容得意又卑鄙。

☆、初次會面（小劇場）

在大周這個權力型國家中，住宅離皇宮近代表著一種榮耀。身為皇朝的第一權臣，麥朗的丞相府就在皇宮外的一千米處。

皇宮四面住的都是權貴，環境優雅又安靜。錦瑟換了一身絮棉長裙跟在尹墨涵身後，新奇激動，心臟“撲通”“撲通”跳個不停。

尹墨涵帶著她轉過一個拐角，就見一群冷肅的軍人正面無表情的包圍在一幢古樸素雅的府邸前。精致的閣樓越過高墻矗立天際，“丞相府”三個金光燦燦的大字就龍飛鳳舞的雕鑄其上。

錦瑟腳步一滯，才想起楚洵令人把丞相府圍起來了。

她進不去了。

“我有陛下的口諭和令牌。”仿佛背後長了眼睛，尹墨涵沖她揚了下衣袖。迎著陽光，錦瑟看到有鐵色在他袖中一晃而過。

“你……”錦瑟抿抿唇，快走兩步與他並肩而行：“你向陛下求來的？”

“恩。”尹墨涵淡淡點頭：“你不是要來丞相府嗎？總要有個合適的理由。”

“你是怎麽說的？”

“把你的東西從丞相府收拾出來，拜訪丞相大人，再談一下婚禮的具體事宜。”

理論上，錦瑟還是丞相府的奴婢，並不是“良民”。尹墨涵娶她已經很屈就，總得把她的戶口改成良民才能稍稍體面一些。

這個借口很合理，況且楚洵對他足夠信任，因此毫不猶豫就把腰牌給了他。

“還是你想的周到。”錦瑟摸摸鼻子，縮起肩膀吐吐舌頭：“其實……”

“恩？”

看著男子溫潤的側臉，錦瑟沈默一瞬：“我要去找一張藥方——”

——

想到自己即將與這個世界的另一位穿越者見面，錦瑟心裏就一陣激蕩。

尹墨涵帶著她穿過包圍，徑自走進了丞相府的書房。

據下人說，左相麥朗正在書房裏看書。

尹墨涵與她走到書房前的竹林時，忽然頓住了腳步。

“你先去吧。”他微微瞇眼，眸光輕斂：“聽說丞相府中有一個極大的書庫，我打算先去逛逛。”

“好。”錦瑟知道他這是為自己和丞相獨處創造時機，“那你自便。”

錦瑟邊走邊措辭，待到書房門口後，深吸一口氣，正要推門，哪知厚重的實木門卻從裏面被人打開了。

一張成熟英俊又富有魅力的男人面孔出現在門後，與她預想的大叔形象截然不同。

“錦瑟？”麥朗看到她，微微一楞，側身把她讓了進來：“聽說尹大人來了，我正要去看看。”

“他去書庫了。”錦瑟站定：“是娘娘讓我來的。”

麥朗沒想到她居然這麽大喇喇的把目的說得這麽直接，怔了怔，趕緊關上了門。

“寶兒怎麽樣？”他急促的走到桌前，“我聽說她染了風寒，嚴不嚴重？”

眉眼焦急，語聲急促，慈父的關愛之情溢於言表。

“沒有大事。”錦瑟沈澱了心情：“麥丞相，我……hello？”

麥朗一凝，猛然轉頭用一種見鬼的眼神緊緊盯著她。

錦瑟見他這樣，心底反而更確定了。她單手托腮回看麥朗，甚至還彎唇笑了笑。

“什麽時候的事？”到底久經磨礪，麥朗很快就回覆鎮定。不過他並不像錦瑟一樣開心，反而有些高深莫測。

“一覺醒來……大概兩個月前。”錦瑟皺皺眉，居然福至心靈：“放心，我對皇帝沒興趣，不會威脅到你女兒——而且我已經有未婚夫了。”

麥朗點點頭，臉色終於正常了些。長期浸淫官場，他並不為多了一個同時空的同胞而興奮。事實上，只要那個人是自己的同盟，現代人古代人又有什麽區別？

意識到他的冷淡，錦瑟自己也覺得有點無聊。尷尬的摸摸鼻子，她的熱情消退下去：“貴妃讓我來拿一張藥方。”

麥朗皺眉：“她要幹什麽？”

“嫁禍。”錦瑟言簡意賅的把大致計劃說了一遍：“——你覺得怎麽樣？”

“計劃很好。”麥朗點點頭，神色有些忿忿，又有一種窺測到宿命的無奈：“帝王難測……哼，不過我們父女也不是任人捏圓搓扁的。”他起身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，從裏面拿出一張紙：“為了保密，秘方全部用拼音標明——只有你我能看懂。”

果然是老狐貍啊……

錦瑟接過藥方：“對了……貴妃有意讓你辭官。”

“當然要辭。我又不是大周人，怎麽會把自己的一輩子都搭在官場？”

話是這麽說，但他穿越已久，早就對這個陌生的國度有了歸屬感，不然也不會那麽盡力的肅清官場敗類。錦瑟懶得戳穿他。依她之見，這位穿越同胞的心思太深，道不同不相為謀，他們還是保持原樣的好。

虧她之前還暗暗期待過……哼。

註意到錦瑟的冷淡，麥朗嘿嘿笑著，尷尬的捋捋衣擺，態度也隨意了些：“一開始不知道底細……咳，這鳥不拉屎的古代行差踏錯都會要人命，你別介意哈。”

“不敢。”錦瑟撇撇嘴：“還有事嗎？”沒事她出去了。

“哎，老鄉，別生氣啊！”麥朗用手肘碰碰她的胳膊：“我不該冷淡，應該一看到你就來個熱情的擁抱——聽說你要嫁給尹墨涵了，恭喜呀，選男人的眼光不錯，比我閨女好多了。”

錦瑟撇撇嘴，心底生出一種詭異的違和感：“你別忽然這麽熱絡，我就是來傳個話。等貴妃從宮裏出去，我們就井水不犯河水。”

“出宮……哪那麽容易啊！”麥朗低沈的嘆口氣，語氣一轉卻又輕快起來：“以前的年錦瑟傻傻笨笨，不過現在你來了，成功概率自然大大增加！”

“和我有什麽關系！”錦瑟瞪他一眼：“少扣高帽子——一切還是看君莫離吧！”

“唉——”

麥朗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：“枉我穿越一次，居然連自己女兒都保護不了……”

錦瑟感同身受的點點頭：“枉我穿越一次，居然還是個伺候人的……”

二人對視一眼，忽然同時笑了起來。

“放心吧，貴妃娘娘一定會沒事的。”錦瑟安慰他：“假死啊，私奔啊……小說裏都是這麽寫的。”虐一虐然後一對一大團圓，一般都是he。

“我從來不看你們女人異想天開的言情小說。”麥朗鄙視的撇撇嘴：“妹子，還是清醒點吧……”

錦瑟剛要反駁，門外奴婢卻報說尹墨涵來了。

二人對視一眼，調整好表情和姿勢，麥朗才裝模作樣的開口：“進來吧。”

一身青衣的尹墨涵逆著陽光走進，對他禮貌的行了禮。麥朗趁他不註意，又猥瑣的對錦瑟笑了笑——不錯，找了個好夫君。

錦瑟翹翹唇角，眼觀鼻鼻觀心，假裝沒看見。

為什麽她還是覺得冷淡的丞相大人更好一點……

“恭喜啊，提前祝你們新婚愉快。”錦瑟是自己這邊的人，尹墨涵身為她的夫婿自然也是一邊的。想到這些的麥朗心情十分愉悅，連帶著笑容也非常真誠：“你是為我們錦瑟來的吧？其實她早就不是奴籍了——哈哈，自打第一次見面，我就覺得跟你投緣。錦瑟的事你就不用管了。待你二人成婚時，我自會送上一份大禮！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 昨天沒更是因為突然感冒了。。。只不過熬了幾夜，沒想到居然會感冒。。~~o(>_<)o ~~

先前我以為元旦之前能完結，現在看貌似還要等幾天，但它真的要完結啦~

關於新坑，已經掛出來啦。先前諸多設想，結果我臨時決定要考研，所以這本書完結後，我們16年再見~真愛們表拋棄我啊，從頭開始神馬的實在太冷清了，喜歡的收一下哦，掛出來的坑我都會完結噠~

另，附小劇場一則。

麥寶兒——江山如畫

這是麥寶兒與君莫離離開的第三年。

鎮南王當初只是答應麥朗認麥寶兒為義女，卻從沒想過自己兒子會把皇帝的貴妃拐走。開始時他一直覺得挺抱歉，但在某次酒後看著麥朗志得意滿奸詐狡猾的笑容後，他才頓悟——原來這一切全是眼前這個陰謀家設計好的！

因為足夠了解，所以他早就算到自己那傻兒子會把麥寶兒拐走——丫的，真憋屈！自己這輩子不如他就算了，沒想到連下一代都栽在了這對父女手裏！

千裏之外的草原上，無辜被點到名的麥寶兒鼻子一癢，“阿嚏”一聲，狠狠打了個打噴嚏。不等她反應就覺得肩上一沈——君莫離已經把羊絨大衣搭到了她的肩上。

“哎，註意影響。”她用手肘捅捅身邊的他：“娜爾塔還看著你呢。”

娜爾塔正是他們所在的草原部落的公主，一個燦爛明媚的奔放少女。從他們到達草原的第一天，娜爾塔就或明或暗的對君莫離拋送了無數秋波，無奈君莫離就像某方面感官失靈一樣，偏偏毫無反應。

“看著能怎樣？”他眼睛一轉，幹脆大大方方一本正經的攬上了麥寶兒的肩：“早點開竅早點死心，多好。”

他的表情太過光明正大，以至於麥寶兒都沒註意那只爪子搭在自己肩上是多麽的不妥。

“你也不小了，也該成個家了。”麥寶兒懶懶打個哈欠：“你一直這麽單著，我會過意不去的……”

她的聲音越來越弱，最後只剩下輕緩的呼吸。過不多時，君莫離只覺得肩上一沈，側頭望去——她已經睡著了。

他依舊懶洋洋的散漫的坐在草地上仰望星空，半晌才極輕極淡的笑了一聲。

這世上約莫真有日久生情這回事吧——不然為什麽，他看她，越來越順眼呢？

順眼到，眼中心裏再也容不下旁人。

不過，他們就像現在這樣，已經很好。

他無法像九霄之上的那個人一樣對她許下如畫江山，但他可以帶她走遍大江南北，領略江山如畫。

成不成親能有什麽關系。人生苦短，最合適的不一定是最適合的。只要她能每天都露出笑靨，就比什麽都值得。

☆、薄荷味道(捉蟲）

麥朗留錦瑟二人在丞相府中用飯。皇後新喪，他和尹墨涵身為朝廷命官不好太過鋪張，便只簡單用了幾個素菜。

自從確定錦瑟對皇上沒意思、不會對自家閨女造成威脅後，麥丞相對錦瑟的態度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。奈何他一開始冷淡的態度對錦瑟傷害太大，錦瑟已經打定主意與這位腹黑的穿越同胞撇清幹系。

尹墨涵雖然覺得左相對錦瑟的態度熱情得怪異，但他一向不會把喜怒外露，縱然心底疑惑也沒有追問。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，正午過後麥朗才差人把他們送出來。

雖然被軍隊圍住了府邸，但皇帝一天沒罷黜麥朗，他就是一天的丞相。錦瑟先前覺得他可能會因為種種糟心事而心情抑郁，現在卻覺得自己多慮了——恐怕那家夥正把這段日子當成帶薪休假呢！

撇去生活作風問題，穿越男往往建功立業，甚至能夠改變一個朝代的發展走向；穿越女卻往往只拘囿於後宅的一方小天地，鬥啊鬥啊鬥……

想到這裏，錦瑟情不自禁生出幾分羞愧。不過……人貴自知，她也確實不是什麽幹大事的料……

“我們去市集逛逛？”尹墨涵溫淡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。

初冬的陽光暖暖的，照在身上非常舒服。和未婚夫去逛街神馬的一聽就很有愛，不過……

“我要回宮啊。”錦瑟的語氣裏滿滿的都是遺憾：“貴妃還在等著。”

良辰美景之下，居然不能談情說愛……What a fucking day！

尹墨涵微微揚眉，思忖半晌後，還是安靜的點了點頭。

他提議去逛街，倒不是因為冷血無情不擔心貴妃。左相麥朗一向老奸巨猾，現今自己女兒在後宮中已入絕境，他卻還能灑脫恣意，不用想也知道那家夥一定還備有後招。既是如此，他們也不必太過奔波……皇帝不急太監急，反正一切終究會結束的。

不過……

他偏頭又看了錦瑟一眼，心底微微嘆息。

奈何，自己的夫人實在是太實誠了。

“我送你回去吧。”尹墨涵雖然在心裏默默吐槽麥氏父女，面上卻依舊是一副溫煦的樣子。貌似自己這位未婚夫人一直覺得他是位坦蕩君子，既是如此……他就先努力扮演好這個角色吧。

——至於他的其他方面，他則會在以後讓她一點一點慢慢接受。

……

就在錦瑟匆匆往宮裏趕的同一時間，楚洵正在清漪宮中探望病重的駱嬪。

乍然聽聞自己父兄全部被斬，又在宮裏跪了許久，駱湘這一病可謂極為兇險。最近幾天她都是半昏沈半清醒，可每次睜眼的時候都沒看到楚洵，心頭不覺有些抑郁。

楚洵最近的確很忙。而且，他的確把駱嬪狠狠忘在了腦後，以至於現在才想起來。

駱湘正在午睡，他不想打擾，就退到暖閣歇息。清漪宮偏殿的婉儀宋思音前來服侍。

許是因為她與某人相像的緣故，楚洵對宋思音總是諸多溫柔，諸多寬容。難得的是這個女子並沒有侍寵生嬌，依舊是剛開始時溫柔解意偶爾有點小性子的少女模樣。

他揮退宮人，示意宋思音跪坐到自己面前的小幾對面。

斜陽如水，透過半開的窗子絲絲縷縷漫進來，難得溫柔。

“駱嬪的身子還好麽？”

“今天明顯比前些日子好多了，早上還用了一碗米湯。”宋思音規規矩矩的跪坐在皇帝對面，溫言細語，眉眼微擡間隱有嫵媚風情。

她出自煙花之地，身上的風情自非宮妃可比。再加上她對男人心思的準確把握，使得她與楚洵相處時總是游刃有餘。

她隱隱猜測這位天子八成是把她認成了另一個人——不過，這又有什麽關系？她只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，坐享榮華富貴就好了。

“朕國事繁忙，這些日子多虧你多多看護。”楚洵點點頭，意思意思的讚揚兩句：“清漪宮的事暫時先勞煩你了。”

“妾才疏學淺，不敢……”思音咬咬唇，表現出了一種恰到好處的可憐：“妾……”

“有不懂的就去請教賢妃。”楚洵一向討厭女子拖拉，不過對著她這可憐的樣子，怒氣卻發不出來：“賢妃與駱嬪是表姐妹關系，她對清漪宮總會多多照拂。”

照拂嗎？她可沒看出來。

想到駱嬪交代給自己的“任務”，她在心底掂量一下，才緩慢開口：“妾不敢勞煩賢妃娘娘……”頓了頓，她似是有些不安，又覷了楚洵一眼：“而且，駱嬪與賢妃娘娘的關系也並非親厚。”

後宮中為了博得皇帝好感而打小報告的宮妃不少，楚洵只把這當成了宋思音邀寵的手段。他今天心情尚可，一時半會又不想去處理奏折，就很給面子的繼續問了下去：“哦？這是怎麽回事？”

“妾曾目睹兩位主子……激烈爭執。”宋思音飛快擡眸望他一眼：“那是在菊芳宮。賢妃娘娘的貼身宮女甘草可以作證。”

溫和有風度的賢妃居然會和人大聲爭吵？

有點意思。

“因為什麽？”楚洵調整了個坐姿，聽得專註。

“妾不知道……妾，也是無意中撞破的。”思音閉上眼睛，似是回想：“當時大殿中一片狼藉，瓜果茶點撒了滿地。妾湊近時，只聞到一股酒氣和一種奇異的薄荷味道……妾人微言輕，不小心撞破了主子的事，自是不敢久留。後來……”

她還在低低解釋，微瞇著眼的楚洵卻想到了別的事。

薄荷味道？

如果沒記錯的話，楚烈身上也有一種薄荷味道——那還是自小就帶的。

他微擡眸子又望了宋思音一眼。對面的女子面容平靜而惶恐，還在低低解釋，看起來絲毫不像有意為之。

一向風度翩翩的賢妃居然與駱嬪吵架，她的宮殿裏還有薄荷味道……會不會是駱嬪撞破了什麽，於是二人發生爭執？

當皇帝的人都很陰謀論，並且想象力腦補神馬的都極其豐富。楚洵越想越懷疑，結合楚烈平日言辭間對賢妃的維護……唔，此事有必要好好查查。

女人如衣服，不過駱宛如雖然不是他的那塊心頭肉，卻是名正言順的陪他最長久的女人。若是楚烈看上的是別人，他甚至可以下旨賜給他；不過這個……

總之，先把這事查實了再說。

……

送走楚洵後，宋思音揮退宮人，獨自去了駱湘的寢殿。

紅帳低垂，駱湘臉色微白，看樣子正睡得安穩。

“主子，我已經按照您的吩咐，把賢妃與安親王的事透露出去。”她跪坐在床前低聲稟報：“我觀聖上之態，八成是聽進去了。”

沈默半晌，床上本在昏睡的女人突然啞著嗓子開了口：“甚好。下去吧。”

宋思音又是一禮，而後悄然退下。

室內又恢覆了一片寂靜。

☆、眾妃會審（捉蟲）

栽贓陷害作奸犯科之事，還需從長計議。

拿到當年的藥方後，錦瑟和麥寶兒同時舒了口氣。為了防止被人偷盜，錦瑟特意教她認了拼音字母，只是自此之後麥寶兒看著她的眼神一直高深莫測……

關於暗算駱湘的事情，主仆二人簡單粗暴的想法出奇一致——她們離開的離開，嫁人的嫁人，即便楚洵查到線索又能如何？

反正是最後一票，索性做得張揚些好了。

……

陰歷臘月二十三，後宮中的高級妃嬪與皇上、太後小聚，此為家宴。

不同於大年時的後妃齊聚，這次家宴是身份與地位的象征。有資格參與的妃嬪完全可以把它拿來當做炫耀的資本。

左相地位超然，前一陣雖說被禁足，風聲鬧得很大，可駱湘畢竟只是一個沒有根基的後妃。況且證據確鑿，楚洵最終只能令他官覆原職。

不過，這件事卻在多疑的帝王心底埋下了懷疑的種子——正如駱湘先前籌劃的一樣。

——有證據能怎樣？證據能作假，這並不能說明什麽。麥朗愛女如命，駱湘又為難過麥寶兒，他殺掉駱湘的父兄是為了替女兒出一口氣……

這個假設簡直越想越合理。

不過，最近前朝後宮的瑣碎事情太多，這種模模糊糊的假設只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偶爾從楚洵腦中竄過。皇後新喪，賢妃雖然一向有能力，但第一次以正牌主子的身份全面統攬後宮，有些地方難免生疏，他時不時就要去關照一二；北部邊境戰爭再次爆發，大周方面連連敗退，已經失了兩座城池，朝中卻派不出合適的將領；皇後不立後宮不穩，他本打算趁著過年的時候立駱宛如為新後，可目前看來……

她和楚烈關系暧昧，還是再觀望一下吧。

面無表情的坐在家宴的上首，楚洵微微瞇眼，略有些煩躁。最近這一樁樁一件件，簡直沒有順心的。

楚烈啊楚烈……喜歡誰不好，為什麽偏偏是駱宛如？就算他不愛那個女人，也不能輕易把她賜給別人！

……

鞏太後出身寒酸，對熱鬧光鮮的宮宴一直有一種抵觸情緒，能不來就不來。沒有長輩監督，一眾宮妃各個用出了渾身解數，就等著一朝得沐恩寵。

皇帝的歲數不小了。如今後位空懸，若是懷有皇嗣，也就有了角逐的籌碼——

想到這裏，她們面上的笑容愈發甜美，眼神恨不得帶上鉤子，好把皇帝勾過來。

駱宛如不知想到什麽，目光悵惘，並沒警告妃嬪們的過分行為；麥寶兒淡淡環視了一圈，眼見時候差不多，她望了錦瑟一眼，徑自起身離席，拜倒在了禦案之前。

眾妃嬪見此，全都停止了交談，小心的看著她。

楚洵動作微頓，長眉上挑，不知道她又要幹些什麽。

“父親曾告誡我說要與人為善，但直到最近我才真正明白這句話的意思。”麥寶兒低垂著眼簾，說得一板一眼：“時值新年，我這兒有幾匹布帛，願意分給各位妹妹，望大家不要嫌棄。”

貴妃拿出手的東西自然不會輕到哪裏去。想到她最近的遭遇，諸位妃嬪心底暗爽，均覺得是她轉了性子。只有駱宛如和楚洵覺得這事情不可思議得透著股詭異。

貴妃會認錯？——這怎麽可能！

由不得她們多想，錦瑟和一眾宮女已經把布帛抱了來。

後宮女子的日常穿戴全靠皇上賞賜，不得寵的也就沒有華美服飾。此時看到貴妃的這批布帛，一個個眼睛全都亮了起來。

每個宮女抱著一匹布帛，很快就分到了宮妃手上。不管喜不喜歡，大家面上都是笑意盈盈。駱宛如隨意看了兩眼就示意宮人拿走，心中愈發覺得古怪。

“你能這麽想就好。”楚洵搞不懂她在想什麽，只淡淡表揚一句，就令她退回了座位。

麥寶兒不動聲色的與錦瑟對視一眼，唇角微翹，揚起了一抹笑容。

……

就在大家準備開開心心的過大年時，北疆卻再次傳來了邊境失守的消息。

一波未平，一波又起。楚洵正為邊境的戰事忙得焦頭爛額，京都中又有流言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坊間蔓延——當年先皇後並不是自然死亡，而是別有內情！

本朝一向以孝治天下，待楚洵聽到這條消息後，震怒不已。畢竟是自己名義上的親媽，他縱是再不情願，也只能裝作很關心的樣子重新著人徹查此事。

當年的事情，只有他和丞相麥朗最清楚。現在舊事被重提，極有可能是麥朗策劃……可惜，沒有證據。

楚洵簡直恨死了這種沒有證據的無力感覺。

昔日的恩師重臣越走越遠，現今剩下的似乎只有一具軀殼——一切都回不去了。

就在大臣開始著手調查當年先皇後死亡事件的第二天，上京城郊白雲寺的主持忽然不請自來。

大周崇尚佛教，身為香火最為鼎盛的白雲寺的主持，凈雲大師在大周境內的地位十分尊崇。楚洵雖然不信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，卻也只能面帶微笑的親自接待。

神權畢竟敵不過皇權，楚洵以為這和尚選在這時候來是要奉承拍馬，說一些好聽的話以得到朝廷的庇佑。哪知凈雲大師剛一開口，就令包括他在內的一眾宮人目瞪口呆：

“老衲昨夜在機緣巧合之下偶然夢到了先皇後。先皇後本該去往西方極樂，但卻因為死不瞑目，故而一直在皇宮內苑徘徊。陛下聖明，令冤案得以重提，先皇後娘娘令老衲前來，務必要抓住真兇，使其得雪。”

楚洵面上波瀾不驚，心中卻極其震撼——這老東西，難道，他想讓自己去給先皇後償命？

“皇後娘娘令老衲告訴陛下，務必要查訪皇宮的西北方向。”似乎沒看到楚洵怪異的表情，凈雲大師念了一句佛號，給出了這麽一條不明不白的線索後，便捋著白胡子，飄然而去。

楚洵還沒來得及令人封鎖消息，這則八卦就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坊間。這是建國以來神明第一次顯靈，百姓顯得極其興奮。甚至有人寫了萬民書請願，希望皇帝務必徹查。

皇宮的西北方？——那裏只有兩座宮殿，明月宮和清漪宮。

住在其中的麥寶兒、駱湘與宋思音，立刻被輿論推上了風口浪尖。

……

就在後宮妃嬪們興致勃勃看熱鬧的時候，菊芳宮的賢妃表情卻有些凝重。

“她到底想幹什麽……”

瞇著眼睛立在窗畔，她實在有些搞不懂麥寶兒的想法。

憑直覺，她斷定這事是麥氏搞的鬼。依她對貴妃的了解，等閑小事她不會在意。但她若要動手，必定會攪得一切地覆天翻。

“娘娘，陛下到了。”

甘草輕手輕腳的上前，小聲稟告。

駱宛如點點頭，收起表情，沈穩的向正殿而去。

這次事件引得舉國上下議論紛紛，迫於壓力，楚洵令她徹查後宮，其中尤以西北方向為最。她此次奉命召集嬪妃，請皇帝在後方旁聽，就是為了對這次事件要個說法。

無論真假，總要找個人來當替死鬼，以平息流言。

她來到正殿時，其他妃嬪已經在兩側正襟危坐，等候多時了。眾人目光閃爍，雖然極力壓抑，卻仍能從後妃們的眼底看出幾絲興奮。

宋思音，駱湘，麥寶兒，無論這次扳倒誰，都是除去了一大勁敵。她們沒理由不高興。

先皇後死時，這三個重點嫌疑人還沒入宮，所以想要找到謀害皇後的證據很是困難。駱宛如當眾命人去明月宮和清漪宮仔細搜查，而後令三位後妃單獨出列，慢慢問話。

虧得凈雲大師幹預，使嫌疑人縮小到三位。若是將後宮中人一一問詢，恐怕還得費一番功夫。

麥寶兒在後宮的品級最高，駱宛如特地賜座；駱湘和宋思音則只能低垂著腦袋，跪在地上。

“宋婉儀。”權衡半晌，駱宛如決定拿宋思音開刀。一來她入宮時間最短，二來她品級最低，三是三人中只有她的歌女身份最為卑賤，若是說她雇兇殺害皇後，雖然不可信，卻遠比麥寶兒和駱湘產生的影響要小，便於控制。

“兩年之前，你在哪裏？”

“回娘娘的話，妾在上京如玉樓中，與姐姐學習琴技。”

宋思音說完這話，嬪妃們立刻小聲議論起來。當初她被皇帝秘密接近後宮，沒人知道她的身份，大家都以為是楚洵去行宮路上碰到的平民女子。誰知，——居然是個風塵中人！

連一個風塵女子都能進入後宮得寵，這對她們來說簡直就是恥辱！

因為先前已經和楚洵通過氣，駱宛如對她的出身倒也不怎麽驚訝，就是有些唏噓。她旁敲側擊的打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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